位于大理州鶴慶縣龍?zhí)哆z址的考古現(xiàn)場
近日，一項考古新發(fā)現(xiàn)填補了東亞舊石器時代研究的空白。考古學家在云南省大理州鶴慶縣龍?zhí)哆z址發(fā)現(xiàn)了一種被稱為“基納技術”的舊石器時代中期石器制作工藝。這是該技術在東亞的首次確認，進一步改寫了以往關于中國古人類石器技術發(fā)展緩慢的傳統(tǒng)認知。4月1日，該研究成果在線發(fā)表在國際頂級期刊《美國科學院院刊》上，由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等單位共同完成。
舊石器時代中期（距今約30—4萬年）是人類演化史上承上啟下的關鍵階段，不僅見證了早期現(xiàn)代人、丹尼索瓦人、尼安德特人等不同人群的演化及復雜互動歷史，還記錄了古人類石器技術行為上的重大變化和革新（圖1）。然而，長期以來，學術界普遍認為中國古人類石器技術發(fā)展緩慢，尤其是缺乏舊石器時代中期技術，并由此引發(fā)了對于東西方古人類技術演化模式的不同認識。
近期，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等單位通過對位于青藏高原東南部的云南鶴慶縣龍?zhí)哆z址的多學科綜合研究，首次在東亞地區(qū)識別出特征明確的舊石器時代中期基納技術體系。這一突破性發(fā)現(xiàn)進一步填補了東亞舊石器中期技術體系的空白，更新了對東亞舊石器時代技術演化軌跡的傳統(tǒng)認識，也為理解這一關鍵時期東亞古人類多樣性以及現(xiàn)代人起源等問題提供了全新視角。
圖1. 歐亞大陸舊石器時代中期不同技術類型遺址分布圖。三角形代表勒瓦婁哇技術類型遺址、方形代表盤狀技術類型遺址、圓形代表基納技術類型遺址；圖形內不同填充顏色，指示不同年代（以最早出現(xiàn)年代為準），藍色指示年代在MIS 5階段之前（大于距今約13萬年），紅色指示年代在MIS 5階段（距今約13-7萬年），綠色指示年代在MIS 4階段（距今約7-5.7萬年），黃色指示年代在MIS 3階段（距今約5.7-3萬年）。
龍?zhí)哆z址位于云南省大理白族自治州鶴慶縣黃坪鎮(zhèn)，屬金沙江流域，遺址于2010年由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調查發(fā)現(xiàn)，并于2019—2020年度主持開展了系統(tǒng)發(fā)掘。光釋光測年結果顯示遺址文化層年代距今約6—5萬年（圖2），孢粉分析表明龍?zhí)豆湃祟惿钤陂_闊的山地型森林-草原環(huán)境。遺址石制品組合表現(xiàn)出典型的基納技術特點：1）有組織性地剝取厚石片作為工具毛坯；2）有選擇性地進行基納刮削器刃緣修理，并依次產(chǎn)生凸型修疤和凹型修疤；3）通過再修理策略，持續(xù)更新和維護刃緣，以延長基納刮削器的使用時間; 4）以再修理石片為毛坯制作小型工具，同時存在石片石核類型，表現(xiàn)出基納技術體系中多層級分支化的消減策略（圖3；圖4）。微痕分析表明龍?zhí)哆z址的基納刮削器用于骨頭、木頭、獸皮等多種對象的加工處理，具有多功能性。
圖2.龍?zhí)哆z址地理位置、地貌、地層與年代。（A）龍?zhí)哆z址及周邊其他調查發(fā)現(xiàn)遺址的位置圖；（B）龍?zhí)哆z址所在區(qū)域地貌景觀；（C）探方東壁地層剖面及光釋光采樣位置；（D）地層剖面和年代樣品位置示意圖；（E）光釋光測年結果。
圖3. 龍?zhí)哆z址基納技術石制品。（A-D）基納刮削器；（E-G）基納石核；（H-J）再修理石片；（K）以再修理石片為毛坯制成的小型工具。
龍?zhí)哆z址基納技術體系是這一技術在東亞地區(qū)的首次發(fā)現(xiàn)和系統(tǒng)揭示。與此同時，近年來隨著考古工作的不斷推進，我國其他地區(qū)也有少量有關舊石器中期技術的報道。例如，在北部邊疆地區(qū)的新疆、內蒙古發(fā)現(xiàn)了距今5萬年左右的舊石器中期勒瓦婁哇技術；在中原地區(qū)的河南靈井許昌人遺址，識別出明確的舊石器中期盤狀技術；在位于西南地區(qū)的貴州觀音洞遺址，也有勒瓦婁哇技術的報道，且年代早至距今約17—8萬年。這些新發(fā)現(xiàn)不僅證實了中國存在舊石器中期技術，也進一步揭示了這一階段石器技術類型的多樣性和復雜性。
圖4. 龍?zhí)哆z址基納產(chǎn)品技術特征展示。（A-C）基納刮削器與普通刮削器的厚度、刃角、加工程度定量比較；（D）基納刮削器刃角與再修理石片臺面外角的定量比較；（E）舊石器中期盤狀技術體系操作序列重建；（F）舊石器中期基納技術體系操作序列重建。
龍?zhí)哆z址基納技術的發(fā)現(xiàn)和確認，也從考古文化遺存角度，為東亞古人類復雜演化格局增添了新要素和新內涵。距今約30萬年以來，中國境內可能并存多種類型的古人類群體，如夏河丹尼索瓦人（Xiahe Denisovan）、哈爾濱龍人（Homo longi）、以許昌人和許家窯人為代表的巨顱人（Homo juluensis），以及沿用手斧技術的未知古人群等，上述不同人群共同構成了東亞地區(qū)中更新世晚期以來多線演化、復雜交織的人類演化格局。在歐亞大陸西部，基納技術與尼安德特人之間具有緊密聯(lián)系，龍?zhí)哆z址基納技術的發(fā)現(xiàn)，不僅極大拓展了該技術的時空分布范圍，也為進一步理解尼安德特人在東亞的出現(xiàn)及其潛在時空分布提供了寶貴材料和線索。未來，對云南地區(qū)有望發(fā)現(xiàn)人類化石或基因線索的遺址開展更多系統(tǒng)發(fā)掘和研究工作，將為解譯基納石器的制作者提供直接證據(jù)（圖4）。
上述成果以“Quina lithic technology indicates diverse Late Pleistocene human dynamics in East Asia”為題，于北京時間2025年4月1日在線發(fā)表在國際頂級期刊《美國科學院院刊》（PNAS）。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副研究館員阮齊軍為論文第一作者，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研究員李浩為論文共同第一作者和通訊作者，澳大利亞伍倫貢大學李波教授、意大利費拉拉大學Davide Delpiano博士、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博士研究生肖培源為論文共同通訊作者。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陳發(fā)虎院士和北京大學考古文博學院王幼平教授參與研究并給予悉心指導。參加研究工作的還有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劉建輝研究員（遺址發(fā)現(xiàn)者）、中國科學院青藏高原研究所賈真秀高級工程師、中國科學院古脊椎動物與古人類研究所趙克良研究員、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范安川副教授和博士研究生汪椿鑫、意大利費拉拉大學Marco Peresani教授、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Marie-Hélène Moncel教授、西班牙羅維拉-威爾吉利大學和法國自然歷史博物館Hélène Monod博士、美國華盛頓大學Ben Marwick教授、美國德保羅大學Alexandra Sumner教授。本研究得到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卓越研究群體項目、青藏高原地球系統(tǒng)與資源環(huán)境全國重點實驗室開放課題、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澳大利亞研究理事會、鄭州嵩山文明研究基金會等經(jīng)費支持。
來源 “云南考古”微信公眾號、“大理發(fā)布”微信公眾號、開屏新聞客戶端
責編 李亞 譚韜
校對 張楠
審核 華芳
